环境产业“下半场”，要回归“环境服务业”本质

人勤春来早。2023年一开年，很多地方快马加鞭，全力推进污水处理项目建设。全国两会已经拉开大幕，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，深入推进环境污染防治。加强城乡环境基础设施建设，持续实施重要生态系统保护和修复重大工程。持续打好蓝天、碧水、净土保卫战。

把好高耗能、高排放项目准入关口，节能降耗、绿色低碳发展已然是行业的共识。而随着低碳发展要求和环保标准不断严格，环保行业进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，它们既面临转型机遇，也要应对挑战。在这个过程中，应该如何解决污水超标排放问题；在低碳发展的要求下，污水处理厂改革的重点是什么等，都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。

在全国两会召开期间，《每日经济新闻》（以下简称“NBD”）记者就上述问题专访了北控水务执行总裁李力。李力表示，环保产业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，将向综合化和专业化方向发展，这就需要推进产业方向的转型，回归“环境服务业”本质。

1.需重视污水处理厂超标排放和碳氮比失衡问题

（1）问：近年来，一些污水处理厂超标排放成为污染源，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，应该如何来解决污水处理厂超标排放的问题？

李力：解决超标排放问题的关键因素主要有三个：首先是解决污水处理厂进水水质超标问题。随着目前环保监管的严格执行，上游企业恶意超标排放的情况已越来越少，但仍时有发生，主因是上游生产企业对污水处理的专业度不足。第二是解决污水处理厂进水水量波动问题。污水处理厂存在“吃不饱”或“超负荷”的极端情况。现有的排水体制中普遍存在雨污合流的情况，导致水量不稳定，旱季、雨季水量波动大。这种水量的波动，对污水厂工艺调控非常不利，部分水厂无法应对水量频繁急剧的波动，很容易导致出水水质不稳定。还有就是解决污泥出路受限问题。由于污泥处置单位处理能力有限，存在部分污水厂污泥无法及时外运，造成生产处理单元污泥浓度异常，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污水处理厂的正常生产运行。针对此类问题，专业的环保企业要介入上游生产企业的污水治理，大力推行环保管家和第三方治理，积极介入工业水市场，帮助排污企业解决后顾之忧，助力地方经济发展。

（2）问：提到污水处理厂超标排放，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碳氮比失衡，造成碳源不足，您认为主要原因是什么？

李力：碳源不足主要是由于国内污水处理厂存在进水有机物浓度偏低、碳氮比失衡的情况较多。具体来说有两种。一是污水收集管网建设不完善，未将生活污水全部收集起来；合流制排水管网系统中雨季雨污混流导致进水水质浓度低；管网工程建设质量差，地下水及河道水进入收集系统。进水COD、BOD有机物浓度很低，严重影响活性污泥法处理工艺对总氮的去除效率和出水的达标率。为了维持系统正常运转，确保出水稳定达标排放，需要不断向系统投加大量碳源。随着管网提质增效的开展，目前这一情况已有所缓解，污水处理厂进水浓度呈现逐年上涨趋势。二是上下游协同不足，上游企业更注重COD的去除，对于氮磷的去除重视度不足，导致排入管网进入污水厂的碳氮比失衡。

2.污水处理厂要降本增效、推进节能降耗

（1）问：污水处理费上涨也是大家最为关注的话题。近年来，多地出现了污水处理收费标准上涨的情况，造成价格上涨的主要原因有哪些？

李力：随着绿色环保要求的提高，各地方要求的污水厂出水排放标准在不断提高。我国污水出水标准大致是按照“二级标准—一级B、一级A标准—IV类水”逐级推进，之前的标准主要基于物理指标、化学指标进行考量，今后可能会叠加生物多样性指标等。而随着对污水处理厂出水标准的提高，污水处理厂也要同步进行提标改造，产生的运行成本自然相应提高，造成污水处理收费标准上涨。另外，电价、原材料价格、人工成本的上涨以及建造成本的增加，也促使污水处理收费标准提升。

（2）问：提标改造能够倒逼污水处理行业变革，同时，污水处理产业链一直面临着耗能高的问题，在低碳发展的要求下，污水处理厂改革的重点有哪些？

李力：我认为应该有三个方向：

首先是持续创新和标准化，通过长期运营服务积累的最佳实践经验，开发应用能效管理系统，提高系统运行效率；围绕运营项目化学除磷、外加碳源脱氮、化学药剂、消毒等药剂投加处理单元，健全化学药剂投加计量设施、化学药剂使用和储存管理制度；落实运营技术指引本地化，提出并落实整改措施，积极实施化学药剂高效利用技术改造。持续不断的技术创新，积累运行中节能降耗的优秀案例，进行固化和标准化，形成产品标准，在运营服务范围内推广，有效推进水厂节能降耗工作。其次是加强水厂运行智能化，将工艺的先进控制经验、模型，转化为自控程序，通过程序控制取代人工操作，避免因操作偏差而造成的能耗、物耗浪费，实现水厂全天候、高水平的稳定生产运行，实现节能降耗。最后是加强上下游协同处理，从整个产业链来看，上游企业往往将COD处理至较低水平，排到下游污水厂，污水厂需要再投加碳源补充COD，带来双重浪费，加大了碳排放量。2020年12月，生态环境部出台了《关于进一步规范城镇（园区）污水处理环境管理的通知》，明确鼓励上下游协商排放，协同处理，但是在各地执行层面仍缺少实施细则，导致政策难以切实落地。

3.市政水务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，村镇水务逐渐成熟

（1）问：我们了解到，近期多地发布规划，强化提升城镇污水处理效能，您如何看待污水处理行业未来的发展方向？

李力：我们认为，环境产业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，将向“两极”方向发展，即综合化和专业化。所谓“综合化”，要求产业方向的“三大转型”：从环境到生态。新时期水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基调，从“污染防治”要发展到“生态建设”，统筹“生活用水、生产用水、生态用水”，实施水资源、水生态、水环境的“三水共治”；从无害化到资源化。绿水青山的价值要从“外部性”转化为“内部化”，要将绿水青山转化和变现为金山银山；

 

从局部到整体。过去是从“末端”延伸到“上游”，现在是从“局部”延伸到“整体”。“厂—网—河—湖—沿海”，从“单一水介质”延伸到“水固气多介质”共治，从“单一基础设施建设”延伸到“多种基础设施协同共建”，从“节能降耗的减排”延伸到“减排降碳同行”。最终，在双碳约束条件下的环境产业要向绿色产业升级发展。

所谓“专业化”，要求环境产业回归“环境服务业”本质。环境产业“上半场”，是投资建设阶段，业态属性是“资产类业务”，在投资建设热潮归于平淡之后，环境产业进入“下半场”，服务经营阶段，业态属性是“服务类业务”。产业从“增量时代”进入“存量时代”，更多的业务是“服务类业务”即“专业化服务相关业务”，这就需要企业在发展战略、盈利模式、组织结构等方面进行变革。

（2）问：从市场需求看，城镇污水处理市场趋于饱和，乡镇污水处理前景较好，但同时也存在很多难题，应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？

李力：今年中央1号文件以及三部委《关于推进建制镇生活污水垃圾处理设施建设和管理的实施方案》印发，对农村人居环境改善提出了要求。

农村具有污水体量大，单体处理量较小的特点。在工程建设过程中，应该坚持方案、设计、建设、装备、运行全链条统筹实施，以运营结果为导向，实现单元的快速复制。

运营过程中要坚持片区管理模式，将技术赋能至一线、管理下沉至一线、工程师解决问题至一线，真正解决一线运维的难点与痛点，保证站点、管网的长效运维。

环保企业要充分发挥技术研发优势，实现农村污水处理设施的装备化和工厂化，并形成一套可复制、易维护的技术产品标准体系，降低项目建设及采购成本。

北控水务在积极布局村镇污水市场，截止到2022年年底，累计投资超过100亿元，建设运营30多个项目，服务村庄超过5000个，为实现农村人居环境的改善积极发挥着作用。不断探索村镇污水治理的模式升级，经过十几年的投资、建设、运营的实践，已从“流域治理带动村镇污水治理”的初期模式逐渐发展成“轻重并举、专业运营”的业务发展模式。

4.环境产业面临升级发展

问：对于污水处理行业而言，低碳发展要求和排放标准等都在不断加严，为此很多企业提出了未来水厂的概念，应该如何理解未来新水务？

李力：全球范围的碳中和共识与行动，彻底改变了传统工业时代形成的发展理念，新的环保理念在交通行业的无人驾驶、物流行业的黑灯工厂、商业领域的新零售业态等发展新范式中已初见端倪。水务行业对未来的探索也从未停止。

上世纪60年代，美国提出了具有超前思维的“21世纪水厂”概念，对行业发展产生深远影响。在本世纪初，新加坡开发了“NEWater”工艺，实现了污水到饮用水的深度回用，污水处理厂的内涵得到进一步扩展。2014年初，中国工程院院士曲久辉等6位环境领域著名专家提出，建设面向未来的中国污水处理概念厂，并于2021年建成投产。但是，我们也清醒的认识到，当前水务行业的发展规模已经趋于稳定，发展质量没有出现跨越式改善，行业创新主要沿着持续性轨道。在新的形势下，水务行业未来如何支撑人类社会的发展？这既需要持续的技术创新推动行业进步，也需要模式变革引导行业新方向，更需要跨行业、跨专业，覆盖科技、工程、管理、经济等不同领域的全面参与。未来新水务是在充分分析经济社会发展规律的基础上，以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为指导，以节能减碳、提质增效、资源循环为目标，以模式创新和科技进步为支撑，在业态模式、工艺技术、智慧赋能、新型建造、运营模式等方面形成量级性突破。